◆阿蓬英子
姜老師曾經當過十多年黨政干部,但是人生中大多數工作經歷是在當老師,除了當小學老師和中學老師,退休后,還到大學去當了十多年老師。姜老師可謂是桃李滿天下,許多地方都有她的學生,有的竟然有四十多年師生情緣,至今仍然保持著密切聯系。
更令人驚訝和佩服的是,她還會自掏腰包,專程到四川、陜西等地軍營,到貴州某高校,到重慶市內許多偏遠的鄉(xiāng)村,去看望關愛自己多年前的學生。每到一處,她都會深情地寫一篇短文,發(fā)一組照片,記錄這段難忘的師生情誼!
一
姜老師,名諱單名一個“勇”字,祖籍重慶萬州,家里姐妹六人,排行老五。這個“勇”字,乍一聽像個男人名字,實則是位巾幗。初見,一米六幾的個子,一頭黑色短發(fā),穿著單色西裝長褲,說話利落,做事干練,還真有些男兒性格。在我與她二十多年的交往印象中,極少見她穿裙子,穿件暖色調或花色的衣服,就算是特殊場合心情大好!
初次結識姜老師,是在一次到酉陽集體慰問采訪活動中。1999年,酉陽發(fā)生“6·28”洪災,黔江開發(fā)區(qū)黨工委宣傳部組織了慰問采訪團。那時,姜老師在當地宣傳部工作,而我則大學畢業(yè)剛進入報社,姜老師在慰問采訪團里負責聯絡工作。
因為同在宣傳系統(tǒng)工作,后來我們常有見面?;蚴锹撓蛋才挪稍L,或是合作采寫稿子,或是指導我寫作演講稿……慢慢熟悉了,了解到她的女兒與我年齡相仿,同一年警校畢業(yè)參加工作;姜老師的年齡,比我的母親還要年長三歲;她的娘家與我娘家一樣,父母都只有幾個女兒,常受旁人無端欺壓;我們都是通過父母姐妹辛苦供養(yǎng)、自己努力讀書,跳出農門改變命運的……彼此惺惺相惜,我們很快成了忘年交。偶有閑暇,常一起手挽手散步,我多次被人誤認為是她的女兒!
我籌備婚禮時,她爽快地答應與單位蔣姐一起,為我布置婚房、鋪床疊被。按土家族婚禮風俗,她們鋪好床鋪、疊好被褥后,撒上棗子、花生、桂圓、瓜子、糖果等,還找來報社同事、印刷廠陳廠長的兒子為我們“滾床”,說了“百年好合,早生貴子”等等一大堆祝福語。
二
隨著時光推移,我逐漸了解到,姜老師的父親原為重慶第六棉紡廠工人,她也在那里出生。為了支持西北紡織工業(yè)建設,抽調內地技術業(yè)務骨干,到陜西組建輕紡工業(yè)技校,校址設在咸陽。隨著父親工作調動,姜老師全家搬遷到咸陽生活。
不料,天有不測的風雨。在特殊年代中,她父親被錯誤地打成了“右派”。除了已經成年參加工作的大姐外,其他未成年的五個姐妹,都只好隨父母回到祖籍萬州農村當農民。
外出干革命工作的男人,被灰溜溜地遣返回農村。不僅帶著一大家子人,還戴著那么大一頂政治帽子,該是多么尷尬和難熬!到了萬州農村,就得到生產隊干農活,拼命勞動養(yǎng)活一大家子人。
由于父親的“右派”身份,姐妹五人在讀書和嫁人等問題上都深受影響,更別說找工作了。1980年,父親終于獲得了平反摘帽,恢復了政治榮譽和正式工作,此時已快到退休年齡了。這位愛惜名譽如生命的父親,堅決要求回原單位上班。干了兩年后,他才捧著單位頒發(fā)的“光榮退休”證書,回到萬州老家頤養(yǎng)天年。
話說成年的姜老師,為了換個環(huán)境生活,尋求人生新的出路,與三姐、四姐一樣,先后奔赴咸陽,投奔已經在棉紡廠工作的大姐。結婚后,她就回到婆家黔江農村生活。
只有初中文化的姜老師,在當時的農村還算是個文化人,被大隊推薦擔任赤腳醫(yī)生。參加完公社醫(yī)院的短訓班后,她就自備藥箱子,開始赤腳醫(yī)生的工作。無論生產隊勞動多么辛苦,只要群眾有需要,無論白天黑夜,無論刮風下雨,她總是認真負責地做著替病人看病、送藥、打針等瑣碎的工作。為了預防肝炎、流感等流行性疾病,她還從山上采來草藥,熬成大鍋藥,挑到田間地頭,送到群眾手中。
后來,濯西小學缺教師,她又去當民辦老師。雖然每月工資只有七元,沒有公辦老師的商品糧和固定的財政工資,更沒有自己的辦公室和宿舍,但是她還是非常熱愛這份來之不易的教師工作,更熱愛與自己朝夕相處的學生。
學生徐章棋,兄弟姐妹五個,父親患肺結核長期臥床吃藥,母親患腎病也需要長期服藥。當時農村還沒實行城鄉(xiāng)居民基本醫(yī)療保險,他們只能靠中藥、草藥保命,根本拿不出錢來給孩子們交書學費。姜老師因此常用自己微薄的民辦教師津貼,來幫他們墊付學費。
有時父母病重,章棋和他大妹還不得不請假在家照顧。姜老師為了不讓他們倆輟學,常常在下午學校放學后忍著饑渴,穿過溜滑的田埂路,到章棋家去給他們幾人補課。如此這般,章棋兄妹才得以順利地從小學附設的初中班畢業(yè)。
三
國家全面恢復高考后,教育工作受到前所未有的重視。民辦老師也有資格參加全省統(tǒng)考,報考中等師范學校。姜老師雖然只有初中文化基礎,而且時隔十六年,書本知識早就忘完了,但是她卻果斷決定,把三個孩子托付給農村的公婆,開始“頭懸梁,錐刺股”式地死記硬背,準備復習應考。
功夫不負有心人,1980年8月,她終于考取了酉陽師范學校。脫產去讀了兩年書,獲得了一紙中師文憑。終于跳出了農門,成為了公辦老師。吃上了商品糧,拿到了固定工資,在學校辦公室有了自己的位置,更有了自己的教師宿舍。姜老師教書育人的積極性,直接爆棚開掛了。
那時,鄉(xiāng)鎮(zhèn)學校沒有早自習一說,但她總是提前一個小時進教室,在黑板上寫上預習重點,指導早到的同學背經典,面對面修改頭天布置的家庭作業(yè)……她所教的初中語文和政治科目,在全區(qū)統(tǒng)考中總是名列第一。這個“區(qū)”,是指縣以下的行政區(qū),一般包含六七個鄉(xiāng)鎮(zhèn)。
中師畢業(yè)的老師,去教初中高中的學生,總感覺知識儲備還是不夠。她又四處打聽進修渠道,終于打聽到重慶師范學院(現重慶師范大學)將招收在職五年制函授本科生。報考中文系函授本科生,必須考高中文科教材。她想方設法,從朋友處淘來一套高中文科舊課本。她又開啟復習應考模式:半夜半夜地看書做題,天剛蒙蒙亮,又跑到學校旁邊的小溪邊,死記硬背考試知識點。
天道酬勤,她終于收到了重慶師范學院發(fā)來的錄取通知書。既要保證教學質量仍居全區(qū)前列,不誤農家子弟,又要保證函授學習穩(wěn)步推進。她真是見縫插針擠時間,廢寢忘食不等閑!
后來,姜老師被縣教委調到當時的高完中黔二中即現在的濯水中學校,擔任畢業(yè)年級四個班的政治課教師并兼任一個班的班主任。學生來自四面八方,他們食宿在學校,遠離父母家人,非常需要老師特別是班主任老師的教育督促和親情關愛。
每天清晨六點,她準時來到學生宿舍,挨著敲門喊學生起床,然后站在教室門口,查看學生到位情況。晚上十點,又逐一檢查學生熄燈就寢。發(fā)現學生生病,她就跑回家拿來自家常備藥物并帶上水壺,把藥和開水遞給學生。家里沒有的藥品,她就到濯水醫(yī)院去買,因為當時學校還沒有專門的校醫(yī)。
學生張宗越,就始終記著姜老師當年給他送藥送水的關愛之情。每次回到黔江,他都要去看望姜老師。學生無論是生病或學習中遇到困難,甚至是青春期的早戀困惑,都愿意找她幫助解惑。
教給學生一碗水,自己需要擁有一桶水。她的這些奮斗改命的經歷,不僅給家里的三個孩子以好學上進的好榜樣,也給學生們樹立了吃苦耐勞、逆天改命的好榜樣!
黔江縣委換屆,縣直部門選拔女干部,她被調到了縣委宣傳部工作,后又被調到地委宣傳部,2005年在區(qū)科協(xié)退休。
四
女干部五十五歲退休,身體健康,精力旺盛,還有幾十年光陰。如何安排退休生活?她選擇了繼續(xù)到學校當老師。
經重慶市老科協(xié)領導推薦,她應聘到重慶一民辦高校做輔導員工作。雖然不像中學時代當老師,需要上講臺授課,但是面對一群思想活躍個性開放的時代青年,很是考驗老師的政治思想工作水平。
她改變多年行政領導干部的工作習慣,放下老師固有的架子,重新學習高校學生管理知識,組織學生開展定期到福利院慰問孤寡老人、假期社會調查、參觀紅巖魂陳列館等思政教育活動。在學生黨員發(fā)展教育和黨員志愿者服務工作中,她迅速與學生打成一片,工作干得有聲有色,獲得校級“優(yōu)秀教育工作者”“優(yōu)秀共產黨員”等表彰。
兩年后,她被委派到該校營銷系當黨支部書記。后來,又干過宿管和學工部工作,專門負責大學生思政教育和輔導員培訓。十多年來,她最引以為豪的,還是她與學生之間的深情厚誼。在校時,她不僅像母親一樣從生活上關心他們,在學生的職業(yè)生涯規(guī)劃上,她也給予精心指導,幫助學生就業(yè)和發(fā)展。
不僅如此,學生畢業(yè)離校參加工作后,她還自掏腰包前去看望關愛:2007級畢業(yè)生歐同學,從事房地產銷售工作,每轉換一個工作地點,她都要去看望一次;指導2008級黔江籍畢業(yè)生詹同學考上村干部后,她還多次前往他工作的鄉(xiāng)鎮(zhèn)看望他;學生何同學,自主創(chuàng)業(yè)開辦工程造價咨詢公司,她竟跑到他在貴州沿河縣的工地上去看望他;2011級學生胡同學畢業(yè)后,參軍到四川阿里地區(qū)道浮縣服役,她居然冒著寒風大雪,帶著她為胡同學編寫的《學生黨員胡某某在?;顒勇佑啊樊媰裕俗蟀蛙?,翻越康定大雪山,只身前去看望他。這感動得胡同學和他的首長,冒著大雪抱著軍大衣,在公路邊親自等候迎接她……
姜老師關愛學生的例子,還有很多很多。她說,看著自己曾經傾盡真情教育、指導和幫助過的學生們成長成才,看到他們結婚成家,事業(yè)發(fā)展壯大,她就發(fā)自內心地為他們高興。感覺自己的人生,就有了滿滿的成就感!
2018年2月,六十八歲的姜老師,從大學教師崗位完全地退休,在家安享晚年,陪伴子女孫輩成長。如今,七十有四的她,仍然不忘感恩一路陪伴自己成長的親人和朋友。抽時間帶著姐妹們,去北京、西藏、海南、湖南、新疆等地旅游,獨自包攬全部費用。不外出旅游時,就常常主動電話聯系,并繼續(xù)關愛曾經的學生和朋友們。
在我們二十多年的交往過程中,不論是我結婚生娃、生病住院,還是工作生活中出現什么特殊狀況,姜老師都如師如母一般,始終如一地站在身旁,默默地陪伴指導和相互溫暖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