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謝愛冬
黎水位于黔江西北,因離城最為偏遠,當?shù)厝私榻B所處位置,往往后面會緊跟上“利亞”二字。這既具幾分自嘲,又帶幾許無奈的介紹,叫人一下子就記住了黎水,再不會忘記。又因為黎水所屬黃溪片區(qū),在黔江境內(nèi)自然條件較為惡劣,交通頗為不便,經(jīng)濟相對落后,很長一段時期被冠稱為“老黃溪”,黎水即是“老黃溪”的典型代表。
“老黃溪”之謂,許多黃溪人內(nèi)心是極為排斥的。因為“老黃溪”之“老”,不僅意指位置偏遠環(huán)境惡劣,更隱含著對當?shù)夭糠秩朔忾]、落后、保守、倔犟等特征的嘲諷意味。可位置偏遠乃先天決定,也非黃溪獨有,不應(yīng)該成為遭受詬病的緣由;而封閉保守等特征,更在境內(nèi)其他片區(qū)人身上廣泛存在,豈能單單拎出黃溪來命之為“老”呢?
我有位來自黃溪片區(qū)的同學,對別人“老黃溪”之謂頗為敏感。每每辯稱:老黃溪之“老”,即指歷史悠久,因為“自從有了地球,就有老黃溪”。大家都理解這種稱謂隱含的偏見,所以也就一笑而過,有意無意地淡化了這樣的說法。只在偶爾相互爭論或玩笑之中,故意以“老黃溪”之謂作為一種“必殺技”,借以終止紛爭,轉(zhuǎn)移話題。
三十年前第一次到黎水,汽車在坑凹遍布的石子路上艱難前行,或是在泥濘濕滑的坡道轉(zhuǎn)折中驚險前進,叫我終于見識到黃溪、黎水之“老”。心驚膽寒之余,一路暗暗慨嘆:“老黃溪”盛名之下,果然非同一般!這些年,數(shù)次走進黎水,眼見黎水經(jīng)濟日漸發(fā)展,條件日益改善,感覺黎水之“老”,也在悄悄地改變,似乎越來越名不副實了。近日,再臨黎水,留宿一晚,回想黎水這些年的變化,心頭不由欣嘆:黎水不老!
黎水的山路,不再艱難驚險。黎水的山路,當然遠不止于“十八彎”,但今昔對比起來,卻也堪稱越來越平直,越來越便捷。從黔江經(jīng)小南海,再過咸豐縣活龍坪往黎水,新辟蹊徑較老線路減少了二十公里,且全程六十多公里皆為硬化的柏油路、水泥路,再無往昔前行之艱難、濕滑路上之驚險。哪怕車嫌老舊人漸老邁,行駛其間亦覺激情迸發(fā),直若“六十歲的年齡”,換裝了一顆“三十歲的心臟”。三十年間,山路由彎曲到平直,由坑凹到平坦,體驗由驚懼到舒暢的巨大變化,既是分享到國家興盛經(jīng)濟繁榮的時代紅利,更是在困境中積極探索、在坎坷中不懈奮斗的勞動成果。黎水的山路,當然仍是崎嶇蜿蜒的山路,但可以預(yù)見的是,或許用不了三十年,黎水將會寫到高速公路的指示牌上,未來的發(fā)展,在持續(xù)的勞動與創(chuàng)造中,亦將駛向高速路,邁進快車道。
黎水的山水,富蘊無盡希望。黎水有個皇后寨村,高踞黎水壩后山。二三十年間,長期居住在山上的人口已由一百六十多人減至十多人了。人們走出大山,融入城鎮(zhèn),奔赴遠方,追逐著更美好更理想的生活,恐怕再不會輕易地回歸了。人口減少,山上便冷清下來。若是意欲山間重現(xiàn)熱鬧景象,或恐南轅北轍大失所望。隨著人口減少,樂見往日剃光的山頭又綠了,渾濁的水變得清了,寄托著致富夢想的土地,終于可以從容地生長和產(chǎn)出了。茫然四顧,似見林間樹木長大成材,似見林下野花野果遍生,似見黎水河中魚鱉成群。眼前這曾經(jīng)遭人厭棄為人詛咒的青山,原來生長的是財富,蘊蓄的是希望!可惜,普通的林木、平價的藥材恐怕難以滿足人們現(xiàn)實的渴望。何不用今天的勞動和汗水,澆灌滿山金貴的金絲楠木,滋潤林間遍野的人參、天麻等山珍,為后人播灑一片希望!
黎水的建筑,啟示不老之秘。臨近黎水,邊界埡口先見一座靈秀的哨樓。初見以為類同各處泛濫的牌樓、寨門、標志墻、形象坊之類,近看方知原來哨樓暗藏乾坤,別有洞天。皆因鄉(xiāng)鎮(zhèn)防疫、防火、安保等任務(wù)所需,工作人員在邊界埡口全天候值守時,由于埡口居高,難免時遭風雨侵襲。哨樓之設(shè),底層方便值守登記,二樓可以鋪設(shè)床鋪休息,三樓可供臨高極目。小小哨樓,竟將實用性美觀性結(jié)合得如此巧妙,將經(jīng)濟性與實效性統(tǒng)一得如此完美!這既體現(xiàn)出凝聚其中的精妙構(gòu)思,更體現(xiàn)著一種務(wù)實、干練作風,自成一道風景。走進竹園村,再次熟悉百年前黔江最早的女子學校的故事,更見百年前的校舍,至今依然煥發(fā)一種青春活力。又來到場鎮(zhèn)中心,瞻仰紀念近百年前活動在黎水壩上的革命者的碑亭,為那些投身革命救國救民的革命先輩們所作出的奉獻和犧牲而崇敬,而景仰。歷史銘記的,始終是那些閃耀著理想、奮斗、奉獻、犧牲光芒的人。隨波逐流的無盡沙礫,早已消逝得無影無蹤了。又沉思:再過去一百年,未來又將留下些什么樣的不老建筑?
返程的時候,又登上埡口的哨樓,記憶下迷霧繚繞的山間景致。撥開迷霧,重建黎水印象,足當正名:黎水不老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