◆劉士帥

星期五晚上，父親給我打電話，說最近幾天耳道里面有點疼，讓我有空陪他去趟醫(yī)院。

父親已經80多歲了，耳朵有點背，眼睛也有些花，但平時聲如洪鐘，走路帶風，怎么看都不像耄耋之年的老人。放下父親的電話，我才想起，因為最近經常加班，我已經快一個月沒去看望他老人家了。

轉天是周末，我起個大早，開車直接奔去了父親的住所。到那才知道，父親已經去醫(yī)院看過了。醫(yī)生說，父親耳道里面長了東西，年深日久，堵塞耳道發(fā)炎了，需要消炎，做軟化處理，才能掏出來。醫(yī)生嫌父親年紀太大，必須讓兒女陪同，才肯給掏。父親這才主動給我打了電話。

我一邊伺侯父親穿衣戴帽，一邊幫父親找醫(yī)保卡。一切準備停當，剛想跟父親一起下樓，父親忽然扭身回來：“等等，我得拿著我的公交卡?！薄鞍?，我開車來的，您拿公交卡干嗎呀?”我攔著父親，想繼續(xù)讓父親下樓，父親卻堅持轉身：“坐公交不花錢，我們老年人有福利啊!”我一聽有些急了，周末我原本是要寫篇征文的，父親病了，才特意先趕過來的。公交車慢得像牛，來回耽誤那么長時間，太得不償失了?！鞍?，您兒子有車，下樓就坐，坐上就走，您何苦要去坐公交呢。哪省不出來坐公交的幾塊錢呀?”可不管我怎么勸，父親就是不聽，拿著公交卡，非要讓我陪他一起坐公交。繼母在一旁搭話：“你爸說坐公交就坐公交，依了他吧。”

無奈之下，我跟父親一同去了公交站。半路上，父親不顧耳朵疼痛，不停跟我說話。我有一搭無一搭附和兩句，完全心不在焉。等待讓人煎熬，父親在我耳邊嘮叨沒完，搞得我煩燥至極。公交車終于來了，我給父親找好了座位，自己站在一旁，隨意擺弄起了手機。父親碰碰我，繼續(xù)跟我說：“你老姨給我來電話了，說明年春天過來看我。”“咱們老家王老太死了，你小時候，還給你做過虎頭鞋?！薄皫?，你也老了，下眼袋都出來了……”

公交車走走停停開了一個半小時，總算到站了。我?guī)Ц赣H下了車，火速去了醫(yī)院。掃行程碼、出示健康碼、測體溫、掛號……一系列流程走完，時間又浪費了不少。眼看回家寫征文的打算落空了，我開始靜下心來陪伴父親。

父親耳道里的問題還是挺嚴重的，醫(yī)生說父親年紀大了，無法手術，只能多來幾次，慢慢掏。父親斜躺在治療椅上，我握著父親的手，醫(yī)生每動一下，父親都要下意識跟著動一下，嘴里喊著：“哎喲，疼……”整個治療過程持續(xù)了20多分鐘才結束。

回去的路上，我們爺倆坐在公交車上。城市像一片田野，緩慢地越過我們目光所及的視線。近觀眼前的父親，臉上多了幾塊老年瘢，頭發(fā)白得不剩幾根黑的了，父親身上被我忽略的衰老瞬間擊中了我。父親的話依舊多，越過嘈雜，我努力聽著，用心回復著，那樣的時刻，覺得父親像個缺愛的孩子，充滿期盼。

顛簸一路，父親有些疲憊，回家便躺下了。安頓好父親，繼母送我下樓。車快啟動了，繼母才說：“帥，別煩你爸今天非要坐公交。他不是為了省錢，你輕易不來看他，他想你呀。公交車慢，他想在車上多坐會，能跟你多說說話?！?/p>

繼母說完，我點點頭，關上了車窗。車開出去好遠，眼淚才敢放肆地落下來。